奇逢 正是暮春时节,燕草迟暮,落花成泥。 绿窗外一片怏怏的风景,正如崔莺莺的心境。曾经的她是尊贵的相国小姐,但父亲过世后,大厦倾塌,食尽鸟散,偌大的家业一时间凋零得干干净净。 正如同残花无人问津,过眼的繁华也如云烟散尽。那时高楼起,那时高楼塌,最后只剩老母亲与她相依,虽有个弟弟名叫欢郎,却并非老夫人亲生,而随身的仆从也仅有婢女红娘一人。 春谢时节,最是伤怀,她想起父亲,想起曾经的家,想起旧时景物。 父亲过世后,本要扶棺到博陵安葬,奈何路途险阻,她只得与母亲来到河中府,将父亲灵柩寄放在普救寺内。 这普救寺本是父亲修造的,寺中长老法本也是父亲剃度,因此她同母亲在寺内西厢安了身。 之前一路忙忙碌碌,倒没什么闲想,如今春闲了,想起这种种,又忆起母亲暗暗叹息“子母孤孀路途穷”,她心中不免苦闷。 正发着闲愁,忽听见门外年轻女子讲话:“小姐,你待在屋子里做什么呢?” “无事可做。”崔莺莺懒懒倚着窗,瞧一眼来人,目光又投向窗外。 来人正是红娘,正当活泼的年纪:“无事可做,真是无聊。” “你又想耍什么鬼点子?” 听闻崔莺莺如此说,红娘不慌不忙地摇摇手:“什么鬼点子都没有,老夫人瞧佛殿上无人烧香,叫我陪小姐出去散散心。” 崔莺莺心中有些高兴,觉得萧瑟的春景也敞亮起来。她别过头,由心一笑:“那便走吧。” 她回首起身,嘴角的笑淡淡隐去,又是平目里端庄有礼的相府小姐模样。 屋外景色,花落水流红,闲愁万种。 虽然春色残乱,但红娘做伴,畅快游玩,崔莺莺也觉十分尽兴。两人登高宝塔,绕遍回廊,数了罗汉、参了菩萨、拜了圣贤,也折了暮花几枝,拈在手中。 崔莺莺少有如此自在的时候,不由地喜笑颜开,招呼红娘:“红娘,你快来,我们到佛殿上看看。” 她有心要拜遍所有菩萨,诚心求一个知音人,求与他两情相悦,求与他长相厮守。 虽然父亲生前已给她许下婚事,只是因父丧未满,暂时搁置了。但她仍希冀着转身便能遇到今生至爱,而非糊涂赌了下半生。 她往佛殿上走,心中怀着梦,拈花笑时,美不可言。 那眉似新月,斜飞入鬓;眼波流转,光彩夺目;嘴唇如樱花红绽,笑语间微微露出玉粳般的牙齿。 她心情极好,对着落花吟一句:“红娘,你瞧,寂寂僧房人不到,满阶苔衬落花红。” 心境不同,残春便也有好景色。 红娘心知她高兴,不由想打趣她几句,却不想余光瞥见不远处回廊下站着一个书生,故回首望去,说道:“噫?那边有人。” 崔莺莺也回头一看,只见一个清秀书生正痴痴看着她,失了魂一般。 她心慌意乱地垂下眼,却难忘书生那双痴情的眼睛。 “走吧,红娘,该回屋了。”她低语着回过身,向晚春深处走去。 此书生姓张,名珙,字君瑞,西洛人。父亲曾官居礼部尚书,家世显赫,可惜父母相继过世,留他一人飘零世上。 他本云游四方,恰逢德宗继位,朝廷开科,便想进京取仕,顺路拜访一遭同郡同学――八拜之交杜确。 途中路过河中府,暂留休息,他听闻普救寺是一方名胜,便前去游访。正逢长老法本外出赴斋,只有法本长老的弟子法聪在寺中照料,张生求得寺中一游,却不想在佛殿前遇着了崔莺莺。 访了名刹,却失了魂魄,那女子拈花而立的影子,似刀剑书就一般刻在了他的心头。 她香肩披裹绫罗,行走如春风般拂过落红无数,那步步生莲的风姿,教落花也有情了。她在佛殿前,感慨“满阶苔衬落花红”,声音婉转、才情绝艳。 张生痴痴望她。 不想她也回了头,美人回首,目露温柔。霎时间,那温柔一下撞进他的心来,如惊雷乍起,如翩翩梦来。 他如同溺毙,屏住了呼吸。 再回过神时,美人已经渐渐走远。 正巧那法聪和尚来到,张生连忙问他:“这是人是仙?” “施主休要胡说,这是河中府崔相国家的小姐。”法聪答道。 法聪瞧张生失魂落魄,那眼也随着崔莺莺远了,不免提醒道:“施主,崔小姐已走远了。” 张生这才一时恍然,如梦初醒,再一想适才口不择言,竞问出“是人是仙”,不禁讪笑:“是小生失态了。” 他看着那身影远去的方向,眼前不禁又浮现起她手中拿着一枝花,嘴角弯弯、巧笑倩兮的模样。她那临去时的秋波一转,真惹得情意无限。 兰麝香仍在,佩环声渐远,张生痴迷半晌,才潦草归去。P16-17
|
商品评价
100%好评
共有0人参与评分评价商品